【楼诚/谭陈】但使相思莫相负
关键词:【牡丹亭】 @楼诚深夜60分
前世今生梗,注意避雷,本篇与任何系列均无关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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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戏院二楼的包间被悉数的清了场,但凡有点见识的,也知道这是有大人物来听戏。
至于是哪一路的达官贵人?不好说,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说的事。
那一日,原是周佛海做东,请了新政府几名要员来听戏。
明楼自然是在受邀之列的。
戏开了场,不见周佛海现身。遣了秘书来,说是身体欠安不能陪各位共赏。
周佛海不来,明楼理所当然的成了众矢之的。
打发走几拨前来试探、拉拢、虚张声势的新晋同僚,明楼按着额角面色不郁。
明诚进来替他换了一壶茶,然后回身去关了包间的门。
“可惜了今天这出戏。”明诚被茶壶暖过的指尖揉上他的太阳穴,“你爱听的那段惊梦,已经演过了。”
“惊梦自然是最有名的。”明楼伸手握上明诚的手腕,抬了抬眼示意戏台之上,“我现在爱听的,是这一段冥誓。”
“那是我爱听的。”明诚笑着指上用力,戳了戳如今执掌这沪上风云之人的额头,“什么时候就成你爱听的了?”
“你喜欢的,我自然也喜欢。”包间隐秘,明楼索性把人拖到靠椅上挨着自己坐下。
“叫人看见……”明诚还想挣一挣,无奈明楼不放手。
“看戏吧。”明楼把那一双手都扣在掌心里捂着,指尖在明诚的手背上轻轻敲着拍子。
“你要是真喜欢……顾先生新婚伉俪,现在也搬到了愚园路上。”明诚确信此处也算是安全,倒也由着明楼,半松了时刻紧绷的精神。
“即便是真喜欢,如今我哪还有脸面去拜访?”明楼拍了拍明诚的手背,跟着台上哼一句唱词——
遇了这佳人提挈,作夫妻,生同室,死同穴。
明楼还要接着唱,却被明诚立刻抽手捂了他的嘴。
“怕什么?”明楼拉下他的手还是握在手心里,看着明诚红了眼眶,忍不住笑着屈了手指去刮他的鼻子,“多大的了人了?这么多年的书,我算是白教你了。”
明诚偏了头躲开他的手,嘀咕一句,“也不怕忌讳……”
“迷信。”明楼点评了这一句,也不再多说。
明诚也不再言语,只是哼起一段皂罗袍的调子来。
明楼并不嫌他扰了台上那折冥誓的收尾,旦角儿正唱到那一句——
妾若不得复生,必痛恨君于九泉之下。
还是明诚那句皂罗袍要好些——
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。
2
谭宗明原是懒得凑这个热闹的。
可主办方是多年故交,宴请了几位海外合作商,说是让他过来给撑撑场面。谭宗明不好拂了老朋友的面子,推了几个应酬,应约去了市区某处闹中取静的高端地界儿。
院子不大,布置得古色古香。
主办方包了场,从茶点到主食菜色,无一不是精致中的精致,却又不似千篇一律的冷餐酒会。
处处都是中式的雅意,温婉体贴,如相伴多年的红颜知己。
有点意思,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做的承办?
谭宗明陪着老友应酬了一众合作商,聊了一箩筐的传统文化附庸风雅,向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们讲解何为真正的中国风。
正餐雅宴之后,大厅的戏台就上了一出《牡丹亭》。
唱的,正是那折最有名的惊梦。
观众席离舞台只有两米,近得足以欣赏台上之人的细微表情。
谭宗明爱听昆曲,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。
偶尔他会一个人去小戏院,偶尔也会飞赴很远,特意去捧名家的场。
场内灯光暗下来,观众席的第一排坐着谭宗明和身为主办方的老友。
“怎么样?今晚这安排还不赖吧?”老友看谭宗明手指屈起在座椅扶手上敲打拍子的享受模样,知道他这是真的喜欢。
“不错啊,找得哪家公关公司做的策划?挺有意思的……”
“不是公关公司,是我私人关系请一位时尚设计界朋友帮的忙。”老友戳了戳谭宗明的胳膊,示意他回头看看后排座位的边缘。
“就是那位?”灯光太暗看不清轮廓,但谭宗明肯定,在方才的应酬中,这个人一直没有现身。
“DU集团的董事长陈亦度,时尚设计界的NO.1,私下却是个很低调的人。”老友摇了摇头,“要不是我先前帮过他,他又是个不欠人情的脾气,今天这事怎么可能请得动他亲自安排?”
“不简单,我倒是有兴趣认识认识了。”谭宗明唇角勾起,“既然是你旧识,那帮忙引荐引荐?”
“能被你谭大鳄相中,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替那位高兴了。”老友苦笑着摇头,“你不会是想打什么歪主意吧?”
“我谭宗明是那样的人么?”
“那可说不好。”
“这周末我家里有个小型聚会,有几位欧洲过来的客人,我想那位度总应该会有兴趣。”
“先说好,我替你去约倒是没问题,来不来可得看人家自己乐不乐意。”
“当然,总不能强人所难。”
3
周末的聚会,陈亦度倒是准时到了。
谭宗明招待的几位欧洲客人,都是时装业界的巨头,陈亦度作为设计界的天才翘楚,能和他们建立联系,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。
客人们还要赶飞机,所以聚会结束得也早。陈亦度和谭宗明一起在佘山别墅的门口送宾客们上了车,俨然是半个主人的模样。
“度总也累了半天了,不妨随我去院子里泡壶茶,休息片刻。”
“好。”
佘山别墅占地广阔,花草林木之茂自不必说,难得还纳了一段湖岸进院中来。
谭宗明亲自掌了茶案,为陈亦度烹一盏茶。
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。
人立小庭深院。
谭宗明望着陈亦度的背影出神,院子里的景色数年无异,但这个人立在此处,仿佛眼前这个画面的构图才算真正的圆满。
湖山畔,云缠雨绵。
偶然间心似缱,梅树边。
“湖畔旁,树林边。”陈亦度被茶香诱得回身,笑着从谭宗明手里取了一盏茶,“谭总这真是个好地方。”
“要是喜欢,那就常来。”谭宗明也是笑,“能入了度总的眼,是我的荣幸。”
陈亦度伸手捏住谭宗明险些被沸水壶烫到的手,眸色沉了沉,又倏地放开。
“生同室,死同穴。”陈亦度冷笑着将茶盏搁回案上,“口不心齐,寿随香灭。”
“就这么恨我?”谭宗明苦笑着不敢看他,忽然想起冥誓那一折里,妾若不得复生,必痛恨君于九泉之下。
“你那时就做了那样的打算!”陈亦度一气之下摔了案上的茶盏,汝窑的梅花杯刹那间瓷崩骨裂,“你要逞英雄我不拦你!可你怎么能让我离开?!你答应过我什么?!”
“我知道你会怨我,但让我再选一遍,我还是会让你离开。”谭宗明泼了另一只梅花杯里的茶水,也推到了陈亦度的手边,“我得让你活着。”
抓起了那只茶杯,陈亦度反而摔不出去了,重重的磕在石雕茶案上,还是把杯子磕出裂痕来。
谭宗明把他的手拉过来,摊开了掌心细细看,“要怨,你就只管怨我,别和自己生气。”
“不劳谭总费心!”陈亦度甩开他的手,愤然而去。
4
陈亦度像往常一样,睡前喜欢拿笔涂上几画。
是谭宗明还是明楼,他也分不清了。
想着今天那一出,陈亦度气得摔了笔。
明楼,你个言而无信的混蛋!
死间计划,明楼还是决定了自己去完成。他一个人去死,保全所有人的性命。
明诚没想到的是,明楼居然在做这件事前,想尽办法支走了他。等他收到消息时,人已经到了延安,根本再也回不去。
他连为他收殓都做不到,至死不知,明楼葬身何处。
还记得那日戏院二楼的包间里,明楼握着他的手,唱一句冥誓。
遇了这佳人提挈,作夫妻,生同室,死同穴。
而明诚不让他唱出口的那一句,太不吉利。
口不心齐,寿随香灭。
原来那时,明楼就已经打定了主意。
明楼说无颜前去拜访的顾先生夫妇,后来还是见到了。他最爱的那折惊梦,竟是在褚民谊的家宴上听到的。
顾先生夫妻因昆曲结缘,一折拾画叫画定情沪上,被上海各家报纸写尽了所谓‘佳话’。
“顾先生一家搬离愚园路了。”明诚开着车,不看后视镜都知道明楼心情不佳。
“搬了也好。”明楼笑了,那笑看得明诚心疼。“一条路都是汉奸,前头有汪精卫,中间有周佛海李士群吴四宝,如今还添上一个明楼。”
“大哥……”
“顾先生与夫人今天唱得真好。”明楼的目光转向窗外,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”
“听说褚民谊经常邀他们去府上……”明诚心里也不是滋味,“但两位都是极谨慎明白的人,不用担心的。”
明楼点了点头,“生逢乱世,那两位能终成眷属,也必是内心安定欣喜之人。”
“确是一对璧人。”
“羡慕吗?”明楼看向后视镜,与那双澄澈如初的眼目光交汇。
明诚笑着摇头。
“我也不羡慕。”明楼知道他懂了,也终于露了笑容。
心意相通,贫富相随,并不拘于何条道路。
于顾张伉俪是昆曲,于他们二人,则是信仰,是终将迎来的胜利。
5
谭宗明看似悠闲的日子还是如常。只除了,让人将陈亦度的行踪悉数报来。
那一晚雅宴后的《牡丹亭》,是开启前世记忆的钥匙。
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当年佘山别墅在规划之初,他就坚持了要有林、有湖。
一幅风景画要什么名字啊,无题。
我想管它叫,家园。
我想我以后的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,湖畔旁,树林边。
那幅《家园》,在他死后就不知所踪了。乱世之中,人命尚且难全,又何况一幅不知名的画?
一切都如他的计划进行,他丢了性命,可他要保全的人,都得以幸存。
那时他曾想,如果是承平盛世,他一定要带着明诚大大方方的去听一出全本的《牡丹亭》。至少,也要有一折惊梦,一折冥誓,还要有一折回生。
谭宗明在剧院开演暗灯之际堪堪落座。
第一排的位子上,除了他,只有陈亦度。
陈亦度看得很专注,仿佛完全未察觉谭宗明的存在。
谭宗明却难以专心,时不时的要隔着一个空位去看那个人的脸。
陈亦度纤长的手指屈起,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拍子。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这是明楼听戏时惯有的举动。
待台上唱到那折回生,陈亦度垂下了眼眸,敲打拍子的手指也停了下来。
叹从此天涯,从此天涯。
三年此居,三年此埋,死不能归,活了才回。
问今夕何夕?此来魂脉脉,意恰恰。
情根一点是无生债。
但使相思莫相负,牡丹亭上三生路。
谭宗明趁着一折结束,台上换布景灯光昏暗之时,悄悄挪了一个位子。
把那人因克制哽咽而紧握成拳的手拢进掌心里,最后把那人抖动的肩也拢进了臂弯里。
陈亦度没有抗拒,就由着他,维持着那个姿态直至落幕。
场内掌声雷动,循例众演出人员要数度返场向观众致谢。陈亦度却挣开了谭宗明,头也不回的出了剧院直奔停车场。
6
后面的数日,陈亦度都未再见过谭宗明的影子。
一个商业晚宴本不想去,但霍骁一个电话千求万请,让他务必充当一回护花使者,陪他家娇妻出席。
“我说哥们你也是心大,就不怕报纸头条又乱写?”陈亦度实在是拿这对想一出是一出的夫妻没办法,但相交多年,总不能一口就回绝了。
“知道你没这心思,我才敢让薇薇和你一起去嘛,换别人我肯定不答应的。”霍骁笑叹,他行程所限当天肯定在国外赶不回来,而厉薇薇又一定要去,Leo和Tiffany度蜜月去了还没回国。
“你可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啊。”陈亦度笑着摇头,“你家女王大人还是那么难搞?”
“你也知道她的。”霍骁无奈的苦笑,压低了声音悄悄说,“其实……薇薇刚刚发现自己怀孕了,一时高兴一时又怕身材不保而抓狂,我只能顺着她……”
“这你还敢让她去?!”陈亦度叹了口气,“唉,还是要先说声恭喜了啊。”
“不让她去,她心情不好生气了不是更糟?哎呀,兄弟拜托拜托,我也只信得过你了!”
“你们……”陈亦度被他气笑了,“算了算了,我就再当一回好人,保证给你把人好好的送回去,放心吧!”
“多谢了哥们!”
晚宴当天,陈亦度早早的就上门去接厉薇薇。到了会场更是百般体贴细心,全程片刻都不离厉薇薇半步,陪着她和各类商界时尚界娱乐界人士应酬。
谭宗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陈亦度。
那天在剧院分开后,谭宗明没有再刻意制造类似的‘偶遇’。
今晚的宴会,他并没有听说陈亦度要出席,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作为厉薇薇的男伴现身。
“真有意思。”安迪循着谭宗明的视线,看到了陈亦度和厉薇薇。
“什么有意思?”谭宗明回神,面色和视线都恢复如常。
“整个设计界都知道,陈亦度和厉薇薇苦恋情深了多年,最终却没有个结果。”
“没有结果?”
安迪难得见他有兴趣,便把知道的信息都说了,“厉薇薇去年和玲珑的总经理,也就是霍氏的少东家霍骁结了婚。”
“那今天,这又是唱的哪一出?”谭宗明挑了眉,貌似兴味十足的勾唇一笑。
“谁知道呢?”安迪耸了耸肩,她对这类八卦一向兴趣缺缺,“也许是陈亦度还不死心,哪怕是做个备胎也想陪着她?”
谭宗明听到这里,面上演出来的那点毫不在乎险些破功。
晚宴结束,陈亦度将厉薇薇送回霍家,出来时,发现谭宗明靠在他的车门上。
7
陈亦度懒得理他,径自给车子解了锁,拉开驾驶座的门上了车。
谭宗明再自然不过的拉开后座的门,也上了车。
“谭总一个电话,只怕想当司机的人要从这里排到江对岸去。”陈亦度瞪着后视镜里那张微醺的笑脸,也不发动车子,就这么和他僵持着。
“今晚喝多了点,头疼得厉害。”谭宗明靠在后座上不动,只是视线还定在后视镜里那双眼上。“不想在别人的车上,只想和你在一处。”
这便是在耍赖了。
可陈亦度无论如何嘴硬,心总是软的。那人一句头疼,就命中了他的死穴。
“送你回佘山?”陈亦度拧着眉发动车子,看了一眼时间,现在回佘山,只怕半夜他都回不了自己家里。
“你想去哪里,就去哪里。”谭宗明望着那人开车的姿态,目光眷恋温柔。
“喝那么多做什么……”陈亦度嘀咕了一句,挂挡的手势仿佛都带着气,落在后座那人的眼里,却无一不是熟稔而久违的可爱。
权衡之后,陈亦度还是把他带回了昆仑公寓的自己家里。
谭宗明倒在他的沙发里,目光迷离的看着陈亦度在屋子里穿梭着忙来忙去。
兑了蜂蜜的温水喂进嘴里,又拿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。陈亦度还要去找有没有解酒药或是头痛药,却被谭宗明一把拉得也跌进了沙发——
“别忙了。”谭宗明抬起手臂抱住他,闭上眼听这个人不太稳的呼吸。“有你就好……”
“醉话。”陈亦度还想挣开,却不知是自己原就没有挣开的心,还是这人醉了就力气特别的大。
“真心话。”谭宗明捋过那截温暖干净的后颈,“气我怨我就好,别苦着你自己。”
陈亦度偎着熟悉的心跳,一时百感心头。
罢了,他回来了就好。
活生生的,有温度有呼吸,还能像以前一样抱着他,和他说话。
“去床上睡吧,不然明天起来就不只头疼了。”陈亦度叹了叹,从沙发上起身,顺手也把谭宗明拖起来。
谭宗明跟着他上了楼,到了卧室门口,陈亦度却顿住了脚步。
“怎么了?”谭宗明往卧室里一望,正看到床边画架上那幅素描。
“你睡吧,我去洗澡。”陈亦度推了他一把,然后转身就要走。
此情此景,谭宗明哪里还肯放?
把人捉住了困在怀里,贴在耳边唤一声旧日不曾离口的名字。
“阿诚……”
这么唤他,不是要惹人哭的。
谭宗明拥着人靠在床头,拿捏着腔调拈来一句念白,想要逗人一笑。
“小娘子深夜下顾,小生不胜惶恐,请问来因?”
陈亦度红着眼眶瞪他一眼,并不作答。
“小娘子夤夜下顾小生,敢是梦也?”谭宗明也不气馁,笑着继续问他。
“不是梦……”陈亦度环住他的脖子,深深的看进那双眼里。
“当真?”
“当真。”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滑了下来,但心里是高兴的。“还怕谭总未肯容纳。”
“度总见爱,谭某喜出望外。”谭宗明亲吻着将人揽上心头,“何敢却乎……”
但使相思莫相负,牡丹亭上三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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